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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国适航报告》之“70后”大显身手

    编 辑: 2017-01-22 13:37:00

    “姜还是老的辣”

    在中国适航“国家队”结构、强度、客舱安全专业组中,有两位“70后”,一位是“俊男”江国华,一位是“靓女”徐逸乐。他们一位是70岁高龄、青春焕发的资深专家,一位是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新晋才女。一老一少配合默契,将客舱安全和适航审查工作搞得风生水起,扎实精彩。

    江国华是个乐天派,喜欢人们称他“老江”,不喜欢称他“江老”。但有人称他“江老”,他也不生气,只是眼睛向上一挑,飞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我老吗?我是“70后”。人们见到的老江,总是乐呵呵的,一脸笑容,即使在审查现场这样的严肃场合,他也是先笑一笑,再心直口快地发表意见。有时意见提得十分尖锐,申请人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辩解,他也不生气,照样笑一笑,继续讲他的观点。在他的人生经历中,好像从来不知“生气”是何物,“忧愁”又是啥滋味,更不知道“辛苦”是什么感觉。

    “姜还是老的辣”。江国华是“国家队”的元老之一,从2003年ARJ21-700飞机型号合格审定工作开始,他就参与其中,负责审查全机结构设计图纸和工艺规范。“万事开头难”。这期间,他工作非常辛苦,不仅要审定图纸,还得将图纸发给四大供应商,遇到问题需要反复讨论解决办法,甚至提出建议变更设计方案。有时候双方争论很激烈,但他始终眯缝着眼睛,一脸和气,有板有眼地陈述自己的观点。最后,申请人感到老江讲得在理,还为此归纳整理了结构图纸审查“江八条”,虚心学习。

    在图纸结构适航评审中,他坚持原则,敢讲真话。比如,对明显不符合规章条款要求的设计,他都直率地提出了中肯的意见。申请人从“不理解”到“心悦诚服”地积极采纳,使设计更加完善合理。不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一个受欢迎的且与人为善的快乐“老爷子”。

    水上迫降试验是ARJ21-700飞机的一个重要试验科目,以老江为主,小徐为辅,负责该项目的适航审定工作。

    飞机遭遇意外情况,其中一个重要的解决方案就是在水上紧急迫降。2009年1月15日,全美航空公司1549航班起飞1分钟后,遭遇到一群加拿大黑雁撞击,两台发动机停止运行,机长发现,以当时的飞机高度和速度,无法在陆地上安全迫降,便急中生智,在贯穿纽约市的哈德逊河上紧急迫降,机上155人获救生还。

    当然,陆上紧急迫降的案例也有。1998年9月10日,东方航空公司MU586航班由上海飞往北京,起飞后机长发现起落架因故障无法收起,紧急返航迫降。机上120名乘客和17名机组人员最终安然无恙,这次事故还被拍成电影《紧急迫降》。

    由此可见,研制新型飞机必须考虑其能否在意外情况下紧急迫降的问题。适航条款规章要求,通过试验取得数据,并写进手册。

    ARJ21-700飞机水上迫降试验在湖北省荆门进行了三四年的时间,老江不辞辛苦,分别在夏季、秋季和冬季去了多次。试验环境艰苦,困难重重。在一个水库边上,他们建造了500米长的一道水槽,做了4架1誜10的仿真模型飞机,从不同高度的高速滑道上,让模型飞机靠惯性下滑,测量其以不同姿态落水时的速度和自身所承受的不同压力,还要测出在飞机落水后机身、机翼的压力分布,其承受水压的强度,以及飞机的漂浮时间、开门顺序、撤离方式等。然后,再进一步做数据计算和理论分析,从而取得ARJ21-700飞机水上迫降的可靠科学数据。

    为了营造水中波浪的真实环境,试验又从水槽移至水库。大风一吹,波浪翻滚,高速滑轮平台摇摇晃晃,老江和试验人员一起风里来雨里去。夏天,热浪滚滚,蚊虫叮咬;秋天,潮湿路滑,他不慎将右腿摔伤,但依然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坚持;冬天,寒风刺骨,没有暖气,晚上和衣而睡,盖两条棉被也会冻得睡不着。身处其中,老江始终含笑面对,对工作乐此不疲。这个试验科目持续4年,最终成功取得了适航审定认证,并获得中国航空科技攻关项目二等奖。

    年轻人挑大梁

    两位“70后”,在中国适航“国家队”所做的审查科目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与意外发生的事故有关。老江做的是水上迫降试验,小徐做的是全机应急撤离试验、后应急门滑梯结合发动机慢车试验、货舱烟雾穿透试验、货舱灭火剂深度试验、厨房盥洗室火焰包容试验、驾驶舱安保试验等。

    “70后”徐逸乐从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飞机设计专业毕业后到上海飞机厂工作,在波音转包生产一线干了3年,积累了宝贵的经验。2003年12月17日,她被调入华东管理局审定处,立即参加了ARJ21-700飞机合格审定“国家队”,先当了一年观察员,跟着吴坚、钱惠德、戴顺安、江国华学习。徐逸乐聪明好学、有悟性,逐步承担起了客舱安全、防火等25个条款的审定重任。2008年,影子审查开始了。一次去美国西雅图开会交流,她是最年轻的审查代表。她请教美国FAA专家,没想到专家却说,“我不是来教你们的,我是看你们怎样做的”。这对她刺激很大,她明白了:虽然美国FAA曾经开办了多个专业培训班,他们当时都是老师,但现在场合变了,检验我们自己能力的时候到了。从此,她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对规章条款不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遇到问题,她就和申请人共同探讨,一起从网上学习美国FAA的适航标准和通告,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经过不断沉淀,有了底气,有了主见,她所负责的7个影子审查试验全部被FAA专家“亮了绿灯”。

    徐逸乐的英语好,阅读相关资料轻松从容,进步非常快。2012年5月,在ARJ21-700飞机型号合格审查期间,她又以优异的专业成绩和英语考试成绩被选派赴国际民航组织工作一年。这一年,她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更可贵的是,她对中国民机情有独钟,身在万里之遥的北美加拿大,仍心系自己负责的审查科目,并利用回国探亲休假的时间完成了“全机地面应急撤离试验”。

    在做试验之前,徐逸乐一遍遍地观看空客A380的演示录像,学习借鉴国外经验,就像一个话剧导演,对演员类型、数量、角色、站位、台词、切入时刻等都了如指掌,并且对参试机组人员和乘客(志愿者)的要求、客舱内过道的物品及行李位置等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考虑得很周全。2012年9月21日,103架机按照试验大纲的要求,94名旅客和机组人员通过飞机应急出口和滑梯撤离到地面,时间仅用了57秒,少于适航标准规定的90秒撤离时间,试验取得成功。

    驾驶舱门安保试验,目的是验证飞行员能否抵御恐怖袭击。刚开始在安装驾驶舱门试验件时出现了开启力过大的情况。在工作进度紧、时间短等条件制约下,徐逸乐沉着冷静、不急不躁,稳住试验各方情绪,坚决要求仔细排查原因。经过多次测量、检查,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调整后舱门开关顺畅,试验得以顺利完成。美国FAA代表观察了整个审查过程,对她良好的技术判断能力和坚持执行规章条款要求的做法表示满意。

    在做垃圾箱火焰包容性试验时,徐逸乐进入试验室,亲自体验并测量垃圾箱内物品燃烧产生的烟雾浓度。最后,大家认为,试验可以结束了,可她还一遍遍绕着试验件观察。

    2014年7月,徐逸乐顺利完成了飞机货舱烟雾穿透试飞审查工作。2014年11月,她又参加了ARJ21-700飞机功能可靠性试飞。除了负责ARJ21-700型号审查工作外,徐逸乐还负责AC313等其他4种航空器的型号审定工作,受委托代表FAA则对转包生产进行了监督。

    老江的人生故事

    上述两位“70后”,可以说都是“工作狂人”,每年的出差时间平均在150天。江国华有一个笔记本,记录着他每次出差的时间、地点和工作内容。其中,2012年他出差167天,共57次,地点是陕西西安、湖北荆门、江西景德镇等地。

    我问他:“累吗?辛苦吗?多次去一个地方,烦吗?”

    他哈哈大笑,像个天真的孩子,接着又给我讲述了他的故事。

    江国华是浙江衢州人,衢州与安徽、福建、江西三省交界,是一座拥有20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素有“四省通衢,五路总头”之称。老江祖上承袭文脉,爷爷13岁学习文物鉴定,通四书五经;父亲是当铺“朝奉”(相当于现在的经理),饱读国文经典。在儒商的家庭氛围熏陶下,他从小聪明好学,喜欢钻研思考,唯独志趣与前辈不同,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就是喜欢理工。高考时,他的第一志愿是北京航空学院,第二志愿是浙江大学,第三志愿是清华大学。最终,他如愿以偿地就读北航飞机设计专业。

    他爱运动,特别是游泳,曾代表北航参加了北京高校横渡十三陵水库的活动。毕业后留校,从事型号调整靶机研制。正当快出成果的时候,“文化大革命”风暴骤起,他被迫停止了科研项目。

    此后爱笑的老江含泪离开北航,离开北京,到上海飞机制造厂生产一线车间技术室当了一名技术员,整天与从抗美援朝战场上退役的苏联米格15飞机打交道,一干就是4年。

    上世纪70年代初,老江参加了国产大飞机运10的研制工作。后来,他又从生产一线车间进了工厂的科技情报室,爱人也从浙江老家调进上海,一家人住在筒子楼12平方米的房子里,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搭一个液化气灶台,就在楼道里烧饭,一直到51岁才离开筒子楼。即使面对这样的境遇,老江仍一直笑口常开,从不抱怨,从不叫苦。

    当年,老江与运10的总设计师马凤山经常打交道,运10下马了,马凤山有些失落,老江就做思想工作开导他。在工厂里,老江的群众关系好,是优秀共产党员。在当上科技情报室主任和党支部书记后,他每天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年终拿的却是平均奖,从不拿最高奖。科技情报室购买电子仪器设备,厂家要送电视机、录音机,他铁面无私,坚拒不要。他说:“我不占公家便宜,睡觉睡得安稳。”这就是老江,老江的笑是发自心底的,心底无私坦荡荡。

    老江年轻时很帅气,又是北航的高材生,但老江当年是在浙江老家与一位来自中医世家的女医生喜结良缘。谈到老伴,爱笑的老江合不拢嘴。老伴的家境好,当初结婚时不要彩礼,还“倒贴”。他大半辈子一心扑在工作上,经常出差在外面跑,家和孩子都不得不扔给了爱人。爱人有自己的工作,还要养育子女,付出辛劳却毫无怨言。他们的儿子如今是远近闻名的医生;女儿更优秀,是英国剑桥大学和伯明翰大学双硕士,还是美国联合大学的博士,目前在北京搞现代农业开发。

    谈到老伴,老江更是心怀歉疚:“都是老伴的功劳。为了支持我的工作,她放弃了自己的中医事业。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老伴。在ARJ21-700飞机型号合格审查期间,她得了心肌炎,怕影响我工作,一直瞒着我。现在飞机取证了,我也能退休回家了,老老实实做一个上海好男人,围着老伴转,给她按摩、煎药、买菜做饭。采访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任务,马上去取药,晚了,卫生所就要下班了。”

    送老江到地铁站口,他笑着与我们挥手告别,大步流星地汇入人群之中。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想:这哪像70岁的古稀老人啊。他用自己的行动书写了一个中国适航“国家队”老队员的模范篇章,交出了一份令人钦佩的人生答卷。

    老韩,你醒醒吧!

    凡是与江国华共过事、打过交道的人都会被他的阳光、乐观所感染。然而,世事无常,天有不测风云。在ARJ21-700飞机型号合格审查的过程中,发生了一次意外,对江国华老人打击很大,让他把大半生没流出的眼泪都流干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2013年3月13日,江国华与制造符合性专业组的韩忠阳坐同一辆汽车从阎良前往咸阳机场,准备乘机回上海。韩忠阳是民航东北管理局适航审定处的高级工程师,在航空制造质量检查和适航审定一线辛苦工作了大半生,2003年退休后被聘入中国民航适航“国家队”。韩忠阳热爱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认真负责、任劳任怨,因为工作需要,10年来,他在上海飞机厂和西安飞机厂生产一线做零部件制造符合性检查,以及5架试验飞机的航前、航后检查和各种试验。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两位老人一路上谈笑甚欢。突然,伴随一阵猛烈的碰撞声,意想不到的车祸发生了。老韩一下子倒在血泊里,头部遭到剧烈撞击,顿时殷红的鲜血从头上流出,人也昏死过去。老江惊呆了,用尽全力抱着老韩呼喊:“老韩,睁开眼啊!老韩,你醒醒吧!120急救车,快来呀!”

    120急救车风驰电掣地将老韩送进医院,很快做了脑部大手术,生命保住了,但是老韩的大脑受到严重损伤,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民航局适航司殷司长来探望,民航东北管理局、上海管理局的领导来探望,中国商飞、上飞厂、西飞厂的同志来探望,中国民航适航“国家队”的同志们来探望……大家都希望韩忠阳能出现生命的奇迹,早日康复。但是,韩忠阳同志由于大脑受损严重,又患有高血压,无法再进行大手术。他在神志稍显清醒时还曾对前来探望的人们说:“是不是有任务?我马上去!”“飞机又要试飞了吧,我去检查!”……

    2014年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候,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为中国民机事业奋斗了一辈子的韩忠阳,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没能听到这一年新春的爆竹声,更没能看到当年年底颁发的金灿灿的ARJ21-700型号合格证,但他那快步小跑着的工作状态,憨厚忠实的和善面容,深深印在人们心中。

    那段时间,江国华像变了一个人,笑容消失了,身体消瘦了,但是,他对适航审查的责任心更强了,工作的劲头儿更足了。他把悲痛埋在心底,用更加实干的行动缅怀着并肩作战、同为“70后”的“国家队”亲密队友。

    (刘斌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编审、中国作协2015年重点作品扶持项目《中国大飞机》作者)

    两位“70后”江国华与徐逸乐。

    ARJ21-700飞机应急撤离地面演示试验现场。

    RJ21-700飞机应急撤离演练。